*不长，为了方便阅读把上篇也放一起了

黄磊昨晚拍戏拍到半夜，醒来时已日上三竿。他梳洗干净走下楼梯，刚刚好赶上午饭。
黄渤向来眼尖，率先从一桌子人中抬起头来。
“哟，我们的大明星终于起床了。”
黄磊听了挑起眉，瞪着眼睛好似生气：
“渤哥你可太不地道了，这么久不见，一来就拿话消遣我。”
“哎你别说，看你这大眼珠子，感情丰富有层次，戏是越来越好啊。”
黄磊没崩住噗嗤一声，众人也都笑开来。张艺兴笑出两个酒窝，朝他挥挥手：
“师父快坐下吃饭吧，一会儿菜都凉了。”
黄磊拉开椅子坐在孙红雷身边，王迅早就为他摆好碗筷。孙红雷端起碗喝了口粥，微微侧过头对他说：
“昨天怎么这样晚？”
“为了等罗先生啊。他可是真正的大明星，戏要赶着拍的。”
“有没有难为你？”
“怎么会，罗先生人很好的，就是太忙了，昨天拍完还一直跟我们抱歉呢，说连累大家熬夜了。”
孙红雷点点头不再说话，默默为黄磊夹菜。张艺兴到底年轻，一听到罗先生的名字马上来了兴致，追着黄磊要他多讲讲片场的事。黄磊也不推辞，声情并茂的讲起各种奇闻轶事，逗得大家不时哄堂大笑。
张艺兴转头去摇孙红雷的胳膊：
“表哥，拍电影这么好玩，也给我在片场谋个差事吧！”
孙红雷笑着拍拍他的头。
“没出息，就知道玩。”

晚宴过后忽然下起雨，王迅打开雨刷，后座上睡着的黄渤立刻醒了过来。
“下雨了？”
“恩，你再睡会儿吧，还有段路。”
黄渤摇摇头没作声。窗外雨幕被车灯照成无数闪亮的细线，路上空无一人。夜色中看不清前途与退路，王迅载着他穿越风雨，让他凭空生出些恍惚的错觉，仿佛这条路永无止境，而这个人会陪伴他一直走下去。
“你是不是喝酒喝得不舒服？”
王迅从后视镜里望他，眼睛里满是关切。黄渤想那就这样吧，他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，即便是错觉，他也会让它变为现实。
“明天是黄磊生日，老大嘱咐你去挑块表，不要忘了。”
“放心，我早就看好样子了。”王迅停了一下又忍不住说，“黄先生搬过来一年多了，孙先生还是这么上心，以前那些花花草草哪有这阵仗，”
黄渤却冷下脸来。
“这不是你该多嘴的，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。”
王迅立刻认错。
“是是，我知道了。”
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，车子缓缓驶进黄家大宅，王迅撑着伞为黄渤打开车门。
“渤哥，你早点休息。”
黄渤嗯了一声，忽然伸手抓住王迅的手腕。
“天晚了，今天你就别走了。”
王迅浑身一僵，伞面晃了一晃，雨水打湿了两人肩膀。他急忙稳住撑伞的手臂，再抬头时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。黄渤说：
“我醉了。”
而王迅知道他是永远不会醉的，上次没有，这次亦然。
门灯将黄渤脸上的泪痣映得分明，王迅垂下头不敢再看。片刻间管家已开门迎了出来，黄渤随口应付管家的嘘寒问暖，拉着王迅的手始终没有放开。
王迅低着头跟他走进大门，室内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，他冰凉的眼镜上雾气一片。
王迅闭了闭眼。

黄磊一走出片场就看到王迅在车边等他。
“今天怎么让你来接我？”
王迅脸色不好，勉强笑笑说：
“当然是孙先生委以重任。”
然后黄磊便看见了后座上的小盒子。
“又是表？”
王迅却答非所问：
“他对你与众不同，也许是真的动心了。”
黄磊冷笑一声，想起第一次收到的那支表。那时他刚认识孙红雷不久，王迅奉命探望，带来一只精致的丝缎盒子。他对着黄磊打开，天鹅绒衬垫上躺着块金灿灿的手表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磊哥，你这么聪明，怎么可能不懂。”
黄磊一愣，脸上骤然变了颜色。他缓缓低下头去，两人面对面坐着，却谁也不看谁，齐齐盯着那恶俗又昂贵的礼物，仿佛在等待它打破僵局。
墙壁上的挂钟敲响三下，黄磊终于说：
“孟非怎么办？”
“孙先生会在云南为他谋一份好差事。”
“所以这是命令？”
王迅沉默了几秒才说：
“我知道你很难接受，但磊哥你也明白，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……”
……
不愉快的回忆总是特别清晰，黄磊将又一支金光闪闪的手表戴在腕上，语气有些漫不经心：
“你和黄渤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放心，我有分寸。”
这当然是在说谎，黄磊看着他脖颈上遮不住的红痕，心想事情明显已经失控。但戳穿他也毫无意义，黄磊扭头看向窗外，车水马龙的上海滩正朝他身后飞速退去，他低声问：
“你说延安的冬天会是什么样？”

孙红雷脸上有一道疤，只有黄磊敢取笑他。
“你生气的时候伤疤会动，一抽一抽的特别好笑。”
孙红雷合上手里的报纸，笑着抬起头来：
“大家都觉得可怕，就你觉得可笑。”
黄磊正在镜子前换衣服，青底暗纹的西装，胸口处别一支玫瑰，更衬得他眉目如画。他边系领带边说：
“那我是不是应该和别人一样怕你？”
孙红雷慢慢走到黄磊身后，双手按落在他的肩膀。
“磊磊，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怕我。”
黄磊停下手指，从镜中望着孙红雷的眼。那眼中燃着火焰，灼灼目光砸镜面上，又直直刺进他心里，让他口中涩涩。
“那你可知道我想要什么？”

黄渤把所有人打发出去，递给孙红雷一封密电。孙红雷垂着眼看完，划了根火柴点燃它的一角。火光映红两人的脸，他们静静望着纸片翻卷化成灰烬。
孙红雷说：
“家贼难防。”
黄渤回来时没有坐车，而是摆摆手让司机先走。他独自沿着江边步行，一路的寒风将呢子大衣吹透了，黄昏时分天边烧起晚霞，王迅立在金红暖光中，笑得温厚如春。
“你总算回来了，我等你半天了。”
黄渤不笑也不说话，只定定看他眼中的夕阳。王迅立刻觉出异样，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。
“渤哥你怎么了？”
黄渤想这人明明如此警觉，自己却一直以为他迟钝愚蠢，到底谁才是傻瓜？
“王迅，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徐峥面前，我说过什么？”
“我当然记得，你说我是你的人，除了你谁都不能动。渤哥，如果不是你，我早就死在徐峥手里了，我的命是你给的，我永远不会忘。”
王迅脸上的真挚看起来那样真，黄渤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“好，”他掏出枪抵在王迅心口，“那你告诉我，你会不会背叛我？”

黄磊亲自下厨，孙红雷好心情的围着他打下手。
“黄渤和王迅为什么不来？枉我做了那么多。”
孙红雷为他递上盘子：
“他们最近有事要忙。”他从背后抱住黄磊系着围裙的腰，“而且你难得做菜，我可舍不得被别人都尝去。”
黄磊笑着拿手肘戳他：
“快一边儿去，别在这添乱。”
酒足饭饱后黄磊取出一块怀表，
“送你的。”
孙红雷惊讶的看看表又看看他，满脸的不可置信，黄磊挑起眉说：
“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忘了你的生日吧？”
孙红雷低着头许久没有回应，黄磊以为自己哪里做错，僵在原地不敢稍动。
“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孙红雷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，太过用力，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。
“磊磊……”
黄磊仰面靠在孙红雷肩膀上，听那人一声声唤他的名字，听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如雷。
他想万事皆休。

黄磊快速的四下张望，确认无人跟踪才在门板上敲下暗号。铁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，缝隙里闪出孟非的脸。
“你怎么能在这时候回来？太危险了！”
孟非为他倒了杯热茶。
“现在王迅落到他们手里，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危险。”孟非叹一口气，又安慰道，“没关系，人我已经安排好了，只需要再找个内应，我们一定能救他出来。”
“有人选了吗？”
“有点麻烦，还在找。”
黄磊紧握茶杯，温热白瓷暖着他手掌。他忽然下定决心。
“我怕王迅快撑不住了。你知道黄渤的手段，更何况他和王迅……”黄磊咬咬牙说不下去，“所以不能再等了，还是我来吧。”
孟非惊得站起身来：
“可是这样你很可能会暴露。”
“王迅掌握的信息远远多于你我，一旦他撑不住，对我们将是毁灭性的打击。我们必须救出他，没有别的选择。”
黄磊平静的把茶杯放回桌上，倒得太满的大红袍漾出几滴，洇湿了灰麻桌布。孟非张着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只差一点便能全身而退。黄磊机关算尽，但终究差了那一点点。
黄磊靠在墙上捂着伤口，崭新的西装皱成一团，他猜不出自己有多狼狈。但至少王迅已经远走，也算不辱使命。然后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。
那人站在月色里，气势冷如冰削，脸上刀疤狰狞，黄磊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阎王孙。
“你一直是王迅的暗线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的身份是假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和孟非是假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的一切都是假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这个也是假的？”
孙红雷掏出一块怀表，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。
黄磊抿起嘴唇，之前故作轻松的表情消失不见，眼眸里月光太盛，反而看不出真心。他笑笑说：
“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？你我做戏一场，还是不要问了吧。”
孙红雷的伤疤又抽动一下，脸上忽然有种悲愤的神气。黄磊有点好笑的想：你有什么可悲愤的呢？我明明才是将要死掉的那个。
最终孙红雷点点头说：
“也对。”
说完他便开了枪。
血很快地淌出来，蜿蜒成黑色的溪流，孙红雷后退一步，似乎是不愿弄脏鞋底。他转身把枪交给背后的人。
“收拾干净些。”

张艺兴问黄磊去哪儿了，没有人能回答，他又问王迅去哪儿了，依然得不到答案。孙红雷说：
“我给你在片场找了份工作，你不是一直想去吗？”
张艺兴从此不再问了。
黄渤很久没有出现，孙红雷也回来得越来越少，张艺兴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，吃着吃着就掉下泪来。
此后张艺兴天天混迹片场，不久便爆出和罗先生的传闻。孙红雷大发雷霆，派人把上海滩翻了个遍，张艺兴却托人捎回来一句：
“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。”
孙红雷将信纸撕得粉碎，最终颓然坐倒在椅子里，摆摆手说：
“随他去吧。”
黄渤出门之前又被叫住。
“想办法给他多带点钱。”
黄渤站在孙府的院子里点了支烟，车夫还没到，十二月的寒风锐利似刀。他呼出一口白雾，抬起头正看到新月如勾。
他有点嫉妒张艺兴。

火车的时间快要到了，黄渤不得不上楼去催促孙红雷。主人的房间空无一人，黄渤想了想，转去一间久未开启的客房。
灰尘凝滞的空气中，孙红雷正望着一抽屉的金表发怔。那整整齐齐的一堆盒子上，端端正正摆着一封信，黄渤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，他只看到孙红雷发了疯一般砸烂了所有东西，然后跪在地上号啕大哭。
黄渤最终把他拖上火车，他想孙红雷大概不会再回来了。

后来黄渤到底落在王迅手里。
“渤哥，”王迅褪去伪装，看上去依然老实无辜，“你一向比我聪明，现在大势已去，你不如弃暗投明。”
黄渤双手被绑在身后，唇边血痕未消，此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笑得几乎喘不上气。
“好一个弃暗投明，王迅，这么多年辛苦你忍辱负重。不过你当年被我艹哭的时候，看着可是挺爽的啊。”
不堪言语只让王迅变了变脸色，旁边的年轻人却激愤难当，跳起来一拳砸在黄渤脸上，作势还要再打时被王迅拦住。
“你们先出去，我跟他单独谈谈。”
黄渤吐出一口血水，继续低声笑着，听上去好像是某种野兽浑浊不清的咆哮。王迅忍不住凑到他身旁帮他擦净面颊。
“渤哥，我知道你恨我，但我们原本就道不同，我真的不愿你死。”
黄渤歪过头，视线落在王迅脖颈上可怖的伤疤，那疤痕触目惊心的爬过了整个咽喉，是他上一次亲手留下。
黄渤咳嗽几声，示意王迅再靠近些，王迅顺从的将耳朵凑到他唇边。
他在他耳边说：
“你的命是我给的，现在是时候还我了。”
屋外的人冲进来时已经太迟，王迅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，望向那囚徒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。那囚徒也望着他，胸口匕首没入骨肉，脸上笑意依旧。

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，眼下的上海滩一派歌舞升平，最不缺的就是明星。今天少了个黄先生罗先生，明天自然又会出现张先生李先生，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。偶尔有花痴的小女孩忽然想起，有点遗憾的跟同伴说：
“之前那个黄先生怎么不拍电影了？我原本很喜欢他的呢。”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