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坑小修了一下，一次居然放不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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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黄磊站在操控台前，面对着巨大屏幕上的无际黑暗，最近的一颗星距他们还有十万光年。此刻是平静的自动航行时间，主控电脑贴心的播放起他喜欢的咏叹调。
“美好的一天，你我将会相见。　　
一缕清烟，　　
自大海的边际升起，　　
船只出现在海面。　　
白色的船驶入港口， 　　
以惊人的礼炮，向众人示意。”
歌声中黄磊不由苦笑，这一首居然来得正合时宜。蝴蝶夫人欢欣企盼与爱人重逢，而三十几个宇宙时之后，他也即将与某人再会。到那时，迎接他的船只将是帝国战舰，而示意的礼炮也将是枪火飞弹。
士别七年，他和孙红雷终究要兵戎相见。
黄磊望着屏幕上的单一色块，试图在其中寻到些遥远的光点，他想起曾经的某个时刻，孙红雷站在他旁边，微微倾下身将立体星图上的一点放到最大，然后扭过头来笑着对他说：
“磊磊，毕业考察我们被分到了这颗小行星，它在天鹅星系边缘人迹罕至，嘿嘿嘿，基本上就只有咱们俩。”
孙红雷笑得眼睛眯成一线，这幅憨傻模样让黄磊忍不住翘起嘴角，但口里却仍佯装懊恼：
“我怎么这么倒霉总和你一组，这毕业考察要是通不过可怎么办啊。”
“哎磊磊你这话啥意思？你这是嫌弃我吗？我可是飞行系有史以来积分最高的学员，模拟战斗百胜记录达成者，又长得这么帅，大把战略系的人想和我搭档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！磊磊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！”
“那是因为他们没看见你的理论课成绩，就你这智商，要没我你的战争史估计早挂两百次了吧？”
“是是是，你就是我的大脑，”孙红雷抬起手臂揽住黄磊肩膀，“所以说咱这组合绝对不能拆啊。磊磊，以后我做了舰长，你就是我的大副，咱们待永远在一起。”
“得了吧，”黄磊也笑，“我可不想一辈子带孩子。”
紧接着两人便笑闹成一团。现在回想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“一名男子自人群中现身， 　　
如渺小的黑点， 　　
向山丘走来。 　　
是谁？是谁？ 　　
会是谁？他何时会来？ 　　
他会说些什么？ 　　
他将自远处呼唤我的名字；　　
我将躲起来噤声不语。 　　
半为戏弄他，
半为不让自己在重逢的刹那， 　　
因喜悦而死去。 ”　　
重逢时孙红雷会说什么呢？是会礼节性的通过全息影像打个招呼，还是会一言不发直接开打？而无论如何，这一役他们都不能输。黄磊想战争打到最后居然这样无趣，所有人要的都只是胜利。友人亲人爱人，民众国家未来，假如失败一切都将失去意义，赢或者死，他从前委实将这游戏看得太轻易。　
所以即使是孙红雷，哪怕是孙红雷，他也再没有退却的余地。也许当他前往联盟的那天帷幕便已落下，任何选择都要付出代价。
于是他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，黄磊不知不觉握紧了拳，为了他所背负的所有期盼。

黄渤走进指挥室时正看到这幅情景，房间里的照明都熄灭了，只留下操作台的虚拟键盘挥散着淡蓝的微光，而黄磊白色的背影镶嵌在整片漆黑画面中，仿佛在凝视一无所有的前路。空气里弥漫着温柔多情的女高音，却越发显得悲怆莫名。黄渤错觉自己走进了某部古老戏剧，比如莎士比亚，孤独的英雄即将单身赴死。
心中暗骂一句自己的晦气，黄渤刻意提高音量打破这沉寂：
“欸黄磊你是不是又胖了？白制服可真不适合你。”
头顶的智能灯光应声亮起，黄磊转过身，眼睛里笑意分明。
“怎么跟舰长说话呢？我有时都怀疑咱俩谁才是大副。”
“黄舰长和黄大副，反正听起来都差不多。”
黄渤边插科打诨边察言观色，发现黄磊神色如常仿佛并无不妥，他的心反而悬得更高了。
“前方传来消息，孙红雷的阎王号已经出发，大概会和我们同时抵达麦哲伦星系。”
黄磊点点头调出战略星图。
“该来的迟早要来，通知大家做好准备吧，这会是场苦战。”
两人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星图，黄渤忽然开口：
“黄磊，我听说你和孙红雷是故交。你们⋯⋯”
他没有说下去，黄磊明白他的担忧，于是笑笑说：
“放心吧小渤儿，我们早就不是当年的军校学生了。你没看到这几天的新闻？中立媒体们都做了专题，什么’帝国战神和联盟神算的巅峰对决’，什么’必将载入史册的一战’。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，看来这场仗大家都等了太久，我和他必须分出个胜负。更何况麦哲伦星系的战略地位太重要，再不拿回来我恐怕要被总统唠叨死了。”
“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，现在反对派又想联合起来弹劾你，总统压力很大，我们必须用一场胜利堵住他们的嘴。”
“我知道。小渤儿你要相信我，这种时候我绝不会感情用事。”
迎着黄磊坚定不移的目光，黄渤终于放下心来，他用拳头锤了一下对方肩膀，撇撇嘴说：
“我当然信你，你可是我的舰长。”

2.

两军在静谧真空中对峙，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，等待某个信号的降临。这时王迅忽然摘下耳机大声说：
“帝国军请求通话。”
黄磊听了点点头却没下达指令，他动作缓慢的整理了一下衣襟，然后才说：
“接通吧。”
熟悉的面容显现在全息平台上，那人神色郑重目光如锋，仿佛顷刻间便要穿破电子影像，径直刺入他心魂。黄磊呼吸一窒，脸上笑容也僵了半分。他听见自己故作轻松地说：
“孙将军，好久不见。”
孙红雷却似乎双耳失聪，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黄磊，沉默漫长到王迅忍不住再三检查通讯是否正常。气氛变得微妙，所有人都看着黄磊，黄磊不动声色地回望着孙红雷。论耐心，他知道这人从不是他对手。
这些年他在无数情报影像上见过孙红雷无数次，帝国将军昨天闪电出击大败宇宙海盗，今天又以少胜多夺得战略要地，诸如此类的信息每日纷至沓来，黄磊分析过他的每场战役，在一遍遍的沙盘推演中揣摩他的战术，黄磊甚至认为他从没这样了解过孙红雷，了解他的优势他的短板，了解他在战场上做出的每一个选择，他想孙红雷大概也做着同样的事。黄磊觉得有点可笑，他们曾经亲密无间，却从不猜测对方心思。而后来他们相隔亿万光年，倒似终于心意相通，拼命刺探彼此灵魂。他想早知今日，当初何必用心教他那门战略原理。
在十个宇宙时之前，黄磊刚刚看过孙红雷最新的征兵讲演，称得上气势恢宏振奋人心。他眼睁睁看着他从中尉到元帅，一步步走过似乎从未远离，而直到此时此刻，黄磊才发现自己记不起上次对视是何时何地，原来他们已七年没有说过话。
黄磊望着那颜色略有失真的全息影像，孙红雷脸上时光的痕迹清晰可辨，他想自己亦然。眼下空间跳跃技术早就超越光速，但仍然没人能让时间倒流。他到底从一个长发美少年变成了一个胖子，而孙红雷也不再是曾经那个飞行系学员，联盟神算大战帝国战神？黄磊想这标签或许不错。
就在黄磊的思绪越发漫无边际时，孙红雷忽然开口了。他说：
“磊磊，你好吗？”
黄磊猛的睁大眼睛，刹那间往日时光奔涌如洪，他辛苦修好的大坝骤然决堤。
实在太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。
“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孙红雷继续语出惊人，黄磊设想过无数重逢桥段，却万万没料到会是最狗血的这个。现在他们的通话正在帝国内阁和联盟议会现场直播，双方顶层政要面前，孙红雷却要和他演一出白烂偶像剧？黄磊勉强扯起个笑容说：
“孙将军，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。”他不给对方接话的间隙，不停顿的说，“麦哲伦星系自古便是联盟领地，贵国罔顾宇宙公约，公然侵占我国领土，联盟绝不允许这种侵略行径。将军若执意不肯退兵，今日一战在所难免。请吧。”
说完黄磊朝着孙红雷略一颔首，算是做足了全套的战前寒暄。黄渤立刻切断了通话，黄磊感激的看了他的大副一眼，然后转身对所有人说：
“战斗开始了，大家各就各位！”
联盟军迅速进入作战状态，黄渤走上前轻声对黄磊说：
“孙红雷这是玩心理战呢，你别被他影响。”
黄磊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星图：
“我明白，你放心。”
黄渤其实不太放心，但看到黄磊有条不紊的下达着指令，他也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指挥战斗。孙红雷的伎俩如此拙劣，他相信黄磊不会轻易动摇。
黄磊戴上耳机听着子舰队的战况汇报，心中气血翻涌。他当然知道孙红雷是故意的，在如此关头刻意提起前情往事，这幅情深意长的样子与其说是做给他看，不如说是做给联盟议会看的。
原本黄磊的帝国出身就屡遭诟病，联盟反对党更是咬紧了不放，硬说他有身份风险，每次作战打赢了是对方放水打输了是有意叛国，总之就是明明白白的不可相信。而孙红雷的这出好戏估计又能让他们高%潮了，这次如果输了等着他的想必是军事法庭，真是好一个旧友重逢。
黄磊狠狠咬着牙，从没这么痛恨那一瞬间动摇的自己。
这心理战，居然是他技高一筹。

3.

“红雷哥，你这招好棒哦！”
笑容漂亮的男人击掌赞叹，孙红雷瞥他一眼，拿起微型话筒向全军宣布正式开战。
“为了帝国的荣耀！”
他最后一句高声怒吼，然后整个舰队便响起山呼海啸。并没有退路了，孙红雷想。
先遣部队的小型战机上下翻飞，激光炮火在漆黑背景中绽成烟花，孙红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全景指挥屏，敌军主舰在十点钟方向，星辰一般明亮。
“小猪，”他转向自己的大副，“让突击队从侧翼攻击联盟主舰，装载中子炮。”
罗志祥微微一怔，以为自己听错，抬起脸却正撞上孙红雷的尖利目光，他被刺得浑身一缩，急忙低下头传达了舰长指令。
随后罗志祥打开弹药系统，看了看中子炮堪称可怜的存量。他想这可是刚刚研发出来的秘密武器啊，准备重要关头一击惊人的。现在却开场就往对方主将身上扔，孙红雷今天的战术也未免太惊世骇俗。
身为大副，罗志祥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舰长。但他心底非常明白，一旦事情涉及到黄磊，孙红雷总会固执得变本加厉，并没有任何被说服的余地。刚刚孙红雷两句话把黄磊逼得险些失措，他还以为将军阁下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，可眼下看来，情况似乎不容乐观。
罗志祥绞尽脑汁纠结措辞的时候，有人却已抢先一步。
“红雷哥，”张艺兴眨着清澈眼眸，看起来非常无辜，“你这么做是想擒贼先擒王吧？如果黄磊死了联盟军一定⋯⋯”
“闭嘴！”
孙红雷大吼一声，张艺兴惊得张大了嘴，下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。这个大男孩跟在孙红雷身边做了两年贴身卫官，这是罗志祥第一次见到孙红雷对他发火。指挥室里凝滞着令人窒息的寂静，罗志祥立刻走过去笑着打圆场。
“哎呀艺兴你就别理他啦，每次大战他都内分泌失调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好啦你快去帮我看看突击队那里准备好了没，单靠通话我不放心。”
好歹劝走了眼圈通红的张艺兴，罗志祥看了看阴云满面的舰长大人，心中忍不住悲叹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。
“我说红雷哥，”罗志祥收起笑容，语气是罕见的郑重其事，“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？”
孙红雷却没有回答。

“舰长！敌方多架战机正朝我方主舰驶来！”
黄渤听了立即打开追踪影像，目标锁定这支帝国小队。黄磊将局部画面放大，系统自动识别出机型，屏幕上浮现一行小字：“JX-4000”。
黄磊和黄渤对望一眼，都没料到孙红雷这么快就派出帝国最先进的太空战机来袭击主舰。黄渤率先开口：
“也许只是佯攻？他可能在我们闪避的轨道上设了陷阱。”
黄磊皱着眉又看了会儿影像，忽然深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押下所有赌注。他说：
“开启暗物质防护罩。”
黄渤瞪大了眼睛。
“黄磊你没事儿吧？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开防护罩！暗物质防护可是研发部那些老家伙花了五年才研究成功的，至今还没在实战中露过脸。而且主舰的能量只够开一次，这可是咱们保命的最终底牌！”
黄磊点点头表示这些他都明白，等黄渤稍微平静下来才言简意赅地说：
“我认为孙红雷要用中子炮。”
“中子炮？就是情报中提到的帝国新型武器？”
“没错。”
黄渤急忙调出相关资料，边翻边问：
“你为什么这么认为？”
黄磊按下暂停键，指着一架战机的尾翼说：
“这里的构造与传统JX-4000机型略有不同，很可能是为了承受发射中子炮时引发的巨大冲击力。”
“就凭这一点？”
“还有我对孙红雷的了解，我认为他会这么做。”
黄渤猛然抬起头看向他，眼睛瞪得滚圆，几乎称得上目眦欲裂。
“黄磊，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？你这是在拿所有人的命去冒险！”
黄磊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，他紧紧抓着黄渤的肩膀说：
“小渤儿，信我。”
他们就这样静静对视了片刻，黄渤只觉自己快要被对方眼中的光亮灼伤。最终黄渤闭了闭眼，这次轮到他做深呼吸。
“防护时间只有一个宇宙时，你看好了时机就按这个键。”他指了指虚拟键盘上的红色按钮，“到时我会切断和后方的通讯，省得总统骂你。”
黄磊苦笑：
“这顿骂估计是免不了了。”
黄渤耸耸肩。
“但愿能活到那时候。”

后来各大中立媒体做了无数专题，反复播放中子炮对撞暗物质防护罩的经典画面，其中一个节目里女主持问：
“张教授，我们看到双方几乎是在刚一开战就同时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，您觉得这是他们有意为之吗？”
资深军事评论员张教授答道：
“从表面上看，这是黄磊预判到孙红雷的战术，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，致使联盟军主舰没有遭到重创。但就我个人看来，孙红雷未必没有料到这种结果，而且或许这正是他想达到的目的。用自己最尖锐的矛逼出黄磊最牢固的盾，双方都亮完了底牌，抛掉了这些东西，然后他们的较量才算真正开始。”
“这么说的话，孙红雷和黄磊之间似乎还有些默契？”
“哈哈的确如此，我觉得他们这一役简直是心有灵犀，这大概就是两位名将之间的默契吧。”
“那您觉得哪边胜算更大些呢？”
“目前看来双方不相上下，胜负很难预料，但毫无疑问的是，这场战争会比我们预想得还要长。”
“好，那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，感谢张教授。获取更多战况资讯，请关注⋯⋯”
张艺兴啪的一声关掉显示屏，嘴角浮现一丝冷笑。

4.
黄渤快步走进餐厅，果然看到黄磊正对着一碗营养块炖土豆思考人生。
“总算找到你了，”自动座椅从地面升起，黄渤顺势在他旁边坐下，“赶紧的，快确定一下今天的通讯密令。”
黄磊看他一眼，低头拿勺子搅了搅面前的黄绿色浓稠混合物，牙缝里吐出两个字：
“鸡肋。”
黄渤还没出声，桌子对面的王迅已学会了抢答：
“这题我知道！鸡肋鸡肋，弃之可惜食之无味。三国里说的！磊哥你这是要当枭雄啊！”
“去去去，吃饱了就快干活儿去，别在这儿瞎掺和。”
黄渤不由分说把王迅赶了出去，回过头只见这位枭雄用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口干掉了那碗混合物。
枭雄？黄渤暗暗腹诽，小熊还差不多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不想打了？”
黄磊擦擦嘴把碗筷丢进自动处理机。
“战线拉得太长了。麦哲伦星系虽然重要，但并没重要到要以举国之力拿下的程度。这样下去即使赢了也太伤元气，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，议会那些老油条比我们算得更清楚。帝国那边我看也快撑不住了，这几天孙红雷连激光炮都舍不得用，大概是供给吃紧。”
黄渤冷笑一声。
“人家好歹还有激光炮呢，咱们这连伙食都快供不上了，我现在一见营养块就想吐。”他想了想又说，“怪不得最近军需处总不搭理我，没准真被你说中了。”
这时黄磊的微型通讯器忽然红光闪烁，他按了下确认键。
“舰长，刚收到的讯息：总统将在20个宇宙时后与您通话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黄磊抬起头与黄渤对视一眼，两人心中各有思量，一时间都没出声。
最终是黄渤先开口：
“我看咱们也别猜了，到底如何明天就能见分晓。还是先定密令吧，你刚才那个肯定不行，妄揣上意动摇军心，传出去你可就是杨修的命。”
黄磊笑着调侃道：
“哎呀黄大副思虑周全，果真是吾之子房。”
“滚蛋！快随便定个词，我这还好多事儿呢！”
“你定吧，这点小事你做主就行。别忘了和之前用过的两万多个都不能重复啊。”
黄磊说完拍拍他的肩扬长而去。黄渤气结，通讯密令这东西明文规定只能由舰长决定，其他人擅定是重罪。黄磊这混蛋自己嫌麻烦就要把他拉下水，他不禁怀疑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当了这人的大副。
心里把黄磊骂了十几遍，黄渤恨恨的在系统里输入了一个词。
“小熊？”王迅推推眼镜又确认了一次，“今天这密令可真不像磊哥的风格。”

“红雷哥，这是你的咖啡。”
张艺兴把玻璃杯放在孙红雷手边，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孙红雷正盯着的私人通讯器。
“谢谢。”
孙红雷头也没抬，继续查看通讯器里长长的信息。张艺兴回到自己的座位，假装认真整理文件，而孙红雷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，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孙红雷终于放下通讯器时，咖啡早已凉透了。张艺兴急忙站起来说：
“我再帮你倒杯新的。”
孙红雷摆摆手。
“不用了。”
帝国上将慢慢走到舷窗前，望着外面灯火闪耀的庞大舰队。他的侧脸有刚毅的线条，在此刻略显昏暗的光影中，让张艺兴有种非常遥远的错觉。
“艺兴，”孙红雷忽然说，“你去过巴比伦乐园吗？”
“那个旅游胜地？”张艺兴摇摇头，“我没去过，但我听说那里有全宇宙最美的星海。”
“是啊。”孙红雷勾了勾嘴角，看起来却并不像个微笑，“我大概是第一个在那里看星海的人，那时候它还只是天鹅星系边缘一颗荒凉的小行星。”
那时候黄磊还没有松开他的手。

“所以，和谈会议定在下周，地点是自由商盟的巴比伦乐园。”孟非合上电子笔记，“你要准时参加，做好退兵的准备。”
“巴比伦乐园？”
“没错。是个好地方吧？你不是总说我不给你放假吗？这次算你公费旅游。”
黄磊忽然有点头疼，他近乎谄媚的笑着说：
“感谢总统大人厚爱！不过⋯⋯我能不能不去？派黄渤全权代表，我也好及早安排退兵善后。你知道这种和谈根本没我说话的份儿，我就别去给反对党添堵了。”
孟非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，语气却异常平静：
“黄磊，你现在是什么职务来着？”
“联盟军总指挥官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那就TMD给我干点总指挥该干的事！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只顾着打仗，你知不知道现在议会对你的事争得有多凶！赶紧用你那聪明脑袋研究研究政治，省得战场上没死，战场下怎么被人玩死的都不知道！”
孟非这突然大爆发把黄磊惊得一愣，反应过来后急忙“是是是好好好”地胡乱哄了一顿，这才让总统大人消了气。
“那到时候见。”
孟非朝他点点头，通话随即切断。黄磊长叹一声瘫倒在椅子里，黄渤忍不住问：
“那地方不是挺好的吗？你为什么不想去？”
黄磊苦笑着摇头：
“和故人在故地重逢，这感觉可不太好。”

多年以前，在即将离开天鹅星系AS-656号小行星的前夜，他们并排躺在海滩上，望着头顶铅灰的天穹。
“磊磊你真的决定了？”
“恩，难得校长主动邀请，我也挺喜欢当老师的。”
“哦。”
语气词过后便没了下文，海浪翻涌淹没长久的沉默，黄磊忽然笑着拍拍孙红雷的胳膊：
“哎红雷我跟你说，这颗小行星其实挺不错的，重力刚好位置绝佳，如果不是周围覆盖着一圈尘埃层，肯定能看到特别棒的星空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？”
孙红雷停顿几秒，突然一跃而起，边跑边扭头朝黄磊喊道：
“磊磊你等我一会儿，我马上回来！”
说完就大步奔向他们的临时基地。黄磊实在猜不出孙红雷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又搭错了哪根神经，于是也干脆不去猜，索性躺在沙滩上闭着眼听潮水拍岸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。
后来他被一阵噪音吵醒，睁开眼就看到孙红雷推着基地里那座小口径可移动冲击炮台，正缓缓往海里走去。他顿时惊得睡意全无。
“卧槽孙红雷你发什么疯！”
黄磊追过去时却已晚了，孙红雷拉下操纵杆，一道火光冲向天际，后坐力推起浪潮，他坐倒在齐膝深的浅滩上，耳畔阵阵轰鸣。
等到头顶烟尘随风散去，原本黯淡的天空渐渐浮现出光亮。孙红雷终于转回身来，他说：
“磊磊，我们一起看星星。”
黄磊坐在海水里扬起头，他看到孙红雷脸上一如既往的傻笑，以及他身后的亿万星辰。
漫天星光映入海面，璀璨如恒星碎裂，宇宙初生。
“磊磊，你要一直看着我。总有一天，我会为帝国征服所有这些星星，而你讲的历史书里会有我的名字。”
“到那时，”他向他伸出手来，“你来做我的大副好吗？”

那天被冲击炮轰出的星海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，很快尘埃层便倾覆如初。而多年以后，这颗小行星被自由商盟重新改造，尘埃层被清除，海水被净化，高级酒店和各色娱乐设施拔地而起。它依然偏居宇宙一隅，却迎接着数以万计的游客，日日醉生梦死。
现在人们叫它“巴比伦乐园”。